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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(2 / 2)


  凌河眉头一蹙,眼峰吊上发迹边缘时已曝露出愠怒颜色,双臂往那办公桌上一撑,眼瞧着要往小科长脸上喷一口了。

  严小刀眼明手快,悄悄从后面扥住凌河的裤腰,把人扥回来:别发火,这地儿可不是你这么粗暴办事的!

  跟衙门里各类官僚主义和势利眼打交道,凌先生这位外来的和尚可就没经验了,你以为还能用在荣正街小巷子里对付鸡贼大婶那一套?还是游轮上对付渡边老人渣的那一套?但这种事是咱们严总的擅长,各种嘴脸他见多了,无论什么人他都能招呼。

  严小刀掏兜摸烟,手指奇快,直接在衣服内兜里就搞了个小动作,然后连烟盒一齐客气地递给对方,爽快一笑:“您抽根烟,咱慢慢说。”

  科长默不作声以眼皮余光一扫,烟盒里只有一根烟,塞了一卷钞票。

  科长叼了那根烟顺手就收起烟盒,双方的你来我往是无缝衔接。办公室内顿时云开雾散四海清平,官民在轻松和谐鱼水之欢的氛围下交谈顺利,严总笑着给对方点烟。

  “慈恩堂”福利院是一所官方登记在册的福利设施,每年吃官粮拨款,还时不时收受私家企业的捐物捐款。然而,这堂子在十几年前就遭查关闭,原因竟是贩卖人口!

  严小刀一开始还以为就是虐待孩子,不曾想当年这所福利院的所谓院长领导见钱眼开,吃了熊心豹子胆,偷换了做人的良心,竟以身世可怜的孤儿们易财易物。

  当然,这种贪赃枉法的行径仍是掩盖在某些合法交易的背后,做得并不算太丧心病狂。这社会上毕竟有许多人是想尽办法求子而不得,官方设置的领养渠道条件严苛且费时费钱,那么私下暗度陈仓的黑市渠道,可就全凭福利院长一人点头了。

  福利院长名叫雷征,那时候也是当地小有名气和势力的人物,性格张扬,人送绰号“雷老虎”,被查之前曾经出手阔气地买了好几套房子。

  钱就是这样赚到的,孩子悄悄出手,利润由个人中饱私囊,至于孩子最终瓜落谁家,将来命运是福是祸,谁还在意?自求多福吧!

  “到底有哪些孩子被卖了?警方有试图解救吗?您这里能找到当年的记录名单吗?”严小刀忙问。

  科长在桌上一摊手,耷拉着眼皮冷漠地摇头,他关心那些?这回塞钱也编不出情节。

  凌河厉声问:“那卖孩子的人渣院长呢?”

  科长以不耐烦的表情下了逐客令:“当时可能对雷征判了轻刑罚了钱,后来的都不知道!”

  一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毛致秀,临走时突然上前重重拍了那小科长的肩膀,拍得对方一愣几乎要发飙。毛仙姑两道秀眉一挑,视线将对方肥厚的面皮狠狠一剐,冷笑道:“赃烟抽多了您可别呛死!”

  从楼道里出去,重新站在旷野的阳光下,毛致秀将那塞满人民币的烟盒抛回给严总。

  严小刀俊朗地一笑,对毛姑娘的爽利脾气由衷地欣赏,忍不住一伸大拇指:“手很利索,我不如你!”

  小刀、凌河、致秀三人,有那么片刻陷入集体沉默,彼此只用视线神交就能明了对方内心的愤慨和难受。今日在场的这三位,恰恰就是三个都没爹没娘的孤儿。

  凌河父母早亡,都是在他知晓的情形下眼看着去世的。他清楚事实,却无能为力无法挽救父母双亲悲剧性的命运。

  毛致秀出生即遭遗弃,而后被送至寄养家庭。这种所谓的寄养家庭,许多就是以寄养孤儿为缘由每月领取政府月供以及减税证明,毛致秀十几岁时用冰镐报复了屡次试图对她不轨的继父,离家出走逃跑再也没有回去,结识了凌公子。

  而严小刀连亲爹亲妈究竟是谁都不知道,他完全不了解自己真正身世背景,也不愿深究细想。堂堂七尺男儿立于天地之间,何处不能安身立命。

  毛致秀不爽地吐槽道:“如果陈九的儿子当真已经被卖掉,咱们上天入地也没处去找了!或许当年就没活下来,早就饿死啦!再者说,那小孩子就能知道当年凶手是谁?”

  凌河轻声说:“假若真是这样,只能指望薛队长抱着那堆腐烂的尸骨研究出凶手了。”

  严小刀心里憋着内情,抱着一团烂骨就研究出凶手是谁,当真不是一件容易事,不知道薛夜叉这回能不能开挂了。

  几人沿着便道再次从旧址荒地旁走过,途径英语学校门口。一辆车子从校门开出来,自他们眼前经过,带孩子的家长隔着车窗向驾车人哈腰问好:“芦校长您出去啊!”

  驾车人是一位约莫四十五岁中年男子,笑眯着眼挥挥手,挺有领导风范。

  轿车被前面几辆三轮摩的暂时堵住去路,严小刀拄拐略不方便,可还是晃悠着上前,一手搭在车窗沿上,客气一点头:“您就是这家英文学校校长?”

  车内中年男子身着西装,风度翩翩且面色坦然:“啊,嗯嗯,我是啊。”

  严小刀忙问:“您在这地方开班办学也不少年吧?您知道您这学校的隔壁原来是什么地方?”

  “隔壁?”中年男子眼神无甚波动,敷衍一笑,“不知道啊,隔壁不就是一块荒地嘛!”

  毛致秀声音清脆爽快,像口里嚼着一只脆梨,扬声道:“校长,您听说过隔壁以前有一家‘慈恩堂’福利院吗?您认识他们以前什么人吗?”

  中年男子眼皮下一双眼球明显地针缩了一下,眸底就如一汪褐色酒水遭遇猝不及防的一碰,在透明酒杯中瞬间晃动闪烁了一下,但经验老道地迅速恢复如常:“呵呵,真的不知道,从来没有听说过……”

  毛姑娘手脚麻利儿帮忙搬开碍事的那辆摩的,中年男人正要踩油门赶快离开,这时候一杆湿哒哒的大墩布挥舞着满脑袋布条子,直不楞地捅在车前挡风玻璃上,女人泼辣的叫骂声灌入耳膜:“芦清扬你还躲!姓芦的你开骗子学校赚昧心的黑钱!你赔钱,赔钱,赔钱!……”

  周围仿佛从人缝里突然冒出了七八人为一伙的闹事者,那些人唯独没有拉横幅之类,但其他家伙都齐全了,锅碗瓢盆似的全部往芦校长车上招呼,就闹起来了。

  毛姑娘吓一激灵,迅速扶着严小刀跳开那一根大墩布的袭击范围。

  凌河没有毛致秀上蹿下跳那样敏捷,意欲上前搀扶的两只手竟然都落了空。他眼瞧着小刀被裹进致秀的臂弯。虽说明知毛姑娘是丁点别的心思也没有,纯属善意好心,然而但凡瞧见小刀沾了旁人的皮肉,都不开心呢……

  学校门口本就人多拥挤,攒动的人流在芦校长轿车周围“嗡”一声散开,唯恐受到波及,先避开数尺距离,却又都不走远,步伐整齐地自发组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圈,将车子围住无法离开。这就是典型的天朝式当街看热闹,人人面露好奇兴奋但默不作声地品味这看热闹的销魂乐趣。

  在学校门口闹事,可以称为“校闹”。几名校闹男女扒着芦校长的车窗玻璃,一大瓶蓝墨水直接泼了进去!芦清扬毫无抵抗还手之力,原本相貌堂堂的一张脸顿时被一层靛青色的水膜严严实实笼罩,如同抹了一张窦尔敦的蓝脸谱。

  中年男子的仪表风度与那张赖以生存的面具顷刻间被扯碎、坍塌,芦清扬里面那层脸瓤子神情大变。

  校闹们向学生家长一条一条地历数控诉这所骗子学校的不是。

  芦清扬你个坑蒙拐骗凡事只认钱的大混混!

  披个冒牌教育工作者的皮弄个坑爹的补习班和出国留学套餐,你一句英文都不会讲全都骗人的!

  坑了家长十几万块钱,吹牛吹得天花乱坠能一键直通给我们家孩子办到澳洲留学,拿一堆看不懂的英文材料糊弄,最后办下来的是毛里求斯!我们家孩子要去澳洲,你他妈的坑十几万把我们送去毛里求斯看猴子吗?!……你给我们退钱退钱!!

  小刀、致秀与凌河三人,并排挤在看热闹人群的最前排,默契地一齐维持双手抱胸姿势,看个目瞪口呆……

  一场热闹最终被赶来的保安和警察劝散,解救了陷入重围中的芦校长。芦清扬那时极其狼狈,原本要出去约会,此时满脸满身肮脏的墩布水和蓝墨汁,靛青色已嵌入眉头眼角法令纹的一道道沟壑之间,这人原本温润的相貌褪去,表皮隐隐浮现出几分暴躁和狰狞之相。

  一块白布手帕从车窗外递进来,芦清扬躁郁地一把抓过手帕,囫囵式的抹一把脸。

  递手帕的人贴近车窗,细致入微的一双眼带着精光打量他:“芦校长,您真不知道您学校隔壁有一家福利院?”

  “哪里有福利院?早就拆了!”芦清扬抬眼一看长发的俊脸,调开视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