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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十八孩子,对不起……(2 / 2)


  宴席一结束,她立刻将知情的少数家人们都召集至书房,无比沉重地宣告她几经思量后的最坏打算——

  「玉大哥,你是我最信任的左右手,担任帐房先生多年,如今顾氏酒庄怕是前景堪虞,气数不长了,趁着我们还能自行做主的时候,你把歷年来的盈馀结算一下,分配给作坊里的每一个工人和家人,让他们还能另谋出路的就儘快外迁高就。徐妈,你准备一下行囊,趁着明日天未大亮之前,就带着娟姊儿和我的手书一封出发上路,去投靠汾县的何家,从小疼爱我的母舅会照应你们的。」

  「娘,我不走!」顾盼年方十二的女儿娟姊儿已是泪水盈眶,「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,我都要陪着你——」

  「傻孩子,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得妥当了,我还要叫你回来给我帮手呢!难得让你在嫁人之前可以悠间出外溜达一阵子,你就这么捨得让自己一年到头被我使唤个没完呀?」顾盼故作轻松地说道,心里却万分疼惜这个自小跟着自己吃苦的懂事女儿,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没能好好替她物色良人人选,仔细为她办置嫁妆呢,就又得差着奶妈带她避祸逃难去,内心着实愧疚不已。

  「你骗人!当年你带我离开爹爹家的时候,也是跟我说你只是带我到别处去游玩一阵子……我再也不信你说出来的『一阵子』了……」娟姊儿哽咽地说完,泪水也溢流而下。

  其馀家人同感悲悽,一时间涕泣无语。

  「娘,是我违背你的嘱咐,莽撞行事才招惹来的祸端,如若到了不得已的最后关头,你就把我交给县令大人吧,我一人做事一人担。」顾璽很清楚自己闯下了可能招致灭门的大祸,就算豁出自己的一条小命,也要保全无辜的一大家子。

  顾盼的视线扫向他,高高地举起了手,顾璽闭上了眼,他跟其他家人一样,以为接下来要伺候他的将是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
  但,那记耳光并未如他预料般地发生。取而代之的,是落在他头顶上的温柔抚触,以及莫可奈何中又带着怜惜的一席话——

  「小璽,你终究是个天真的孩子。如果我真有打算将你推出去顶罪,当年就不会冒死买通盗贼团伙,半途袭击押解你父母亲族流放外地的官差队伍,偷天换日用玉大哥早夭的婴孩去做你的替身了……」

  「娘……玉叔……」顾璽这才得知当年自己逃过死劫的真相,饱受衝击的他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。

  「小璽,在我眼里,你等于是代替我那无福的儿子活了下来,我断不可能任由你去平白送命。」玉叔是顾氏一家的忠僕,既然夫人主意已定,他势必事主到底。

  「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,但只要你喊我一声娘,你就是我顾盼的孩子。小璽,为娘的再怎么无能不济,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去死。」顾盼摇头笑叹一声,蹲下身与他平视,「她一定会捨身护在孩子身前,即便置之死地也要为孩子谋得一线生机,懂吗?」

  「嗯……」顾璽低下头,倔犟地不愿让娘亲看见他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。

  「小璽,其实娘觉得很对不起你呢。」顾盼将他揽进怀里抱着,在他耳畔细声说道,「因为我终究捨不得你的异母大姊有个万一,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留下来给我们陪葬……我也只能用我的这条命来向你爹娘赔罪了,毕竟当初我派人救你出来时,曾经顺便传话给他们,说我会保你一生平安;但眼下看来,我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能耐,说出了无法实现的大话。」

  「娘!」顾璽泪流满面地紧紧回抱着她,「对不住……是我对不住你……」

  而事实证明,顾盼这番未雨绸繆的密门计划,确实有其先见之明。

  两个月后,县令一方面通报当年主理十年前密谋叛乱一案的主审官,指陈当年执行判决的过程中或有漏网之鱼的情事发生,另一方面却又派人给顾盼送了一封私信,若她愿意委身于他作妾,他可以考虑伸出援手,让她一家老小免遭死难。

  顾盼给出的回应是,当着县令信使的面,将那封信撕了个稀巴烂,然后毫不客气地拿扫把撵人出去。

  三日后,县令以顾氏酒庄违反当朝禁酒令为由,查封了顾氏酒庄,并企图将顾氏母子捉拿下狱。逮捕过程中,顾氏母子激烈反抗,顾盼以身护子,遭官兵当场击毙;顾璽则在帐房先生的多方奔走下,幸而免于刑戮,但自此之后,潜心遁入修仙之道,再也无人知其所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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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啊姨……啊姨!」

  「……三更半夜的你在鬼吼鬼叫什么?」沉眠中的顾盼终于受不了在耳畔频繁回响的吵杂叫唤,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,一张眼就瞧见泰国小鬼手足无措地在她的正上方飘来飘去,「你要是敢跟我来鬼压床这一套,我就把你封入马桶七天七夜!」

  「捕是啦!湿你……湿你虎然一直哭,窝觉得蒿苛怕……」泰国小鬼相当诚实地从梳妆台拿来随手镜,让她自己瞧瞧镜中那副泪痕狼籍的睡顏。

  顾盼顿时哑然,沉默许久之后,才幽幽吐出一句:「没什么,就是梦中想起我前世的孩子来了……我呀,说起来还真是个差劲的母亲,到最后的最后,不管是儿子或女儿,我都没有尽责地保护照顾到底……」

  「窝觉得你捕是……早糕的马吗才补会都死了拿么久海会哭成这样……」

  「呵,我大概真的很落魄,才会沦落到让一个小鬼来安慰我。」顾盼内心的苦涩蔓延到唇角。

  如果她够勇敢的话,她就会想方设法去探知上辈子的娟姊儿和小璽后来怎么了,照理说应该不难办到……然而,亡故后的她,始终没有勇气去直面自己的愧疚,只能躲在愤怒的面具后面,用那支黑令旗的存在来证明她生前的一切决定都没错,企图掩饰她的自责与忧伤……

  她,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跨越自己内心的那道关卡。她清楚地知道。

  (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