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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阵子第38节(1 / 2)





  另一名书吏道:“正是这话,我看那云州知州也是昏了头,当初判她绞刑就完了,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。果真免了那泼妇的死罪,叫我们做丈夫的颜面何存?”

  晚词冷笑道:“你们说的头头是道,不如我跟章大人说一声,过几日把你们也带到集贤殿上去。”

  她刚来不久,待人和气,两名书吏以为是个好性儿的,见她为了几句闲言摆脸色,不禁诧异,互相看了看,讪讪道:“我们不过是随口胡说,集贤殿哪里是我们能去的地方。”

  晚词走到桌旁,将手中的《天宝旧录》往桌上重重一放,道:“人贵有自知之明,云州知州是吕大学士的得意门生,难道他的脑子没有你们清楚!”

  两名书吏脸皮臊红,这才知道她的脾气,一声不敢吭。

  第六十四章

  云州案(下)

  值房的灯又亮了一夜,章衡闭上酸胀的眼,蹙眉靠在椅背上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敲门声一响,他立马警觉,睁眼看天已大亮了,走过去打开门,见一名兵士站在门外,道:“什么事?”兵士道:“章大人,小范主事求见。”章衡正要说让她进来,稍微一想,道:“你先送盆热水来。”

  值房的灯又亮了一夜,章衡闭上酸胀的眼,蹙眉靠在椅背上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
  敲门声一响,他立马警觉,睁眼看天已大亮了,走过去打开门,见一名兵士站在门外,道:“什么事?”

  兵士道:“章大人,小范主事求见。”

  章衡正要说让她进来,稍微一想,道:“你先送盆热水来。”

  兵士端来热水,章衡洗了把脸,拿茶漱了口,对镜整了整衣冠,方才让晚词进来。

  晚词见他面带疲色,再看桌上堆成小山般的刑律条令,心中了然,勾起唇角,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。

  章衡对她这样的笑太熟悉了,翻译成言语就是我已有了主意,而你还在苦苦寻思,真是个蠢材。

  骄傲自负,目中无人的赵琴时常露出这样的笑,换作过去,章衡决不搭理,如今不同了,顺着她道:“少贞,你在笑什么?”

  少贞是范宣本人的表字,晚词道:“骆氏一案,大人可有把握?”

  章衡道:“骆氏罪不至死,但我思来想去,只有嘉佑二十六年那条敕令能免她一死,倘若大理寺和察院那帮御史一味强调祖宗之法,圣上未必不会动摇。”

  这话就是说没有把握,晚词更得意了,唇角笑意也更深,道:“若今律无条,求故事之比也。其无条,取比类以决之。卑职知道一桩故事,与骆氏一案十分相似。”

  章衡眼睛一亮,却不是装的,忙道:“什么故事?”

  晚词道:“贞观年间,长安有一男子诬告妻子崔氏不事舅姑,将其休回娘家,不久便娶了新人。崔氏怀恨在心,一日藏刀于袖中,等前夫深夜从酒馆出来时,挥刀向其头颅。前夫仓惶躲过,被砍下一条手臂。次日崔氏向官府自首,太宗听说此事,判崔氏徒五年。大人,一条手臂可比一根手指严重多了!”

  章衡道:“唐律我也翻过,怎么不见提起?”

  晚词道:“此案并未载入唐律,而在这本《贞观旧录》里。”说着翻开手中的《贞观旧录》,递给他看。

  章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,愁云顿消,满心欢喜,道:“此案鲜为人知,料想孟党也不知道,等到了集贤殿上,打他们个措手不及,这桩官司我们便赢定了。”

  晚词看着他高兴的样子,但笑不语。这笑与之前不同,章衡从未见过,她唇角微扬,眼睛里透着柔光,不是小姑娘含羞带怯的那种温柔,而是历经磨难后的温柔。

  章衡蓦然觉得心酸,拿起一本书转过身去放回书架上,又向她笑道:“三日后你也去集贤殿罢。”

  晚词想去又怕惹人注目,犹豫片刻,想着有章衡在,谁会注意到自己小小一个主事呢?便答应了。

  她起身告退,走到门口,鬼使神差般回身问道:“倘若此案与变法无关,大人认为骆氏该死么?”

  章衡看着她,道:“漫说他们尚未完婚,不算谋杀亲夫,就是完婚,她身不由己许嫁丑夫,心生怨恨原是人之常情。鲁铁匠只不过被砍下一根手指,何必叫她偿命?”

  出嫁从夫,不从便成了泼妇,晚词何尝不是世人眼中的泼妇?她不仅是个泼妇,欲置宋允初于死地的她还是个该死的毒妇。过去的事她永远无法告诉章衡,然而听着他这话,似乎说的不是骆氏,而是她。

  这世上许多事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婚姻亦是如此。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,只在乎他。他素来与众不同,这一次也未叫她失望。可是心里一面满足,一面被勾出更多委屈,忍住盈眶欲出的泪意,说了句大人圣明,匆忙离去。

  章衡恨不能拉住她,将这些年来积在腹中的话一句句说给她听。怅望良久,低头再看手中的《贞观旧录》,方知晚词如此费心不仅是为了他,她才是真正希望骆氏活命的人。

  三日后,晚词跟着章衡进宫,在去集贤殿的路上遇到太子等人。太子前几日反复思量,亦觉胜算不大,昨晚放心不下,叫来章衡,问道:“丽泉,明日的官司你有多少把握?”

  章衡道:“殿下不必忧虑,微臣自有办法说动圣上。”

  太子见他胸有成竹,也就不再多问。今日见面,心照不宣,一道往集贤殿去。

  那厢孟相也带着都察院的御史和大理寺的人来了,众人齐聚集贤殿,还未说什么,气氛便紧张起来。晚词虽然站在章衡这边,对党争却无甚兴趣。

  一来她初入朝堂,二来她深受赵公影响,认为党争看似是为了变不变法,其实掺夹了许多私人恩怨,于社稷有害无利。

  她见刘密站在罗懋坚身后,脸上是无可无不可的淡漠神情,不禁想起过去上马术课,他陪她慢悠悠地走在后面,看着前面争先恐后的众人,也是这样的神情。

  刘密发觉有人在看自己,一转眸对上范宣的目光。他被发现,立马低下头,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却叫刘密有些恍惚。

  这时内侍一声唱喏,天子驾到,众人行礼。天子在宝座上坐下,让众人平身,道:“日前云州骆氏一案,引发诸多争议,今日召诸位来此,便是想听听诸位的见解。孟衍,你们先说罢。”

  孟衍穿着绯红官袍,发须皆白,老态毕露。听他说起祖宗成法,夫为妻纲,祖宗之法不可变,天子眉头微挑,不置可否。

  等他和都察院,大理寺的几名堂官把话说完,天子点点头,又问刑部的意见。

  章衡道:“皇上以为唐太宗如何?”

  天子一愣,道:“唐太宗英姿盖世,武定四方,贞观之治,式昭文德,实乃一代明君。”

  天子当年也是弑兄夺位,与唐太宗惺惺相惜,故而评价极高。

  章衡心中明白,闻言微微一笑,道:“皇上所言极是,无独有偶,贞观年间有一桩官司由太宗亲断,案情与骆氏一案十分相似。”

  天子登时起了兴致,道:“说来听听。”